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辍学,不因贫困,只因没有可触及的梦

杨悦 乐天行动派 2020-09-13


“几年前我那么努力,也没能阻止超过一半学生的退学。其实因为家庭原因退学的很少,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不知道“读书有什么用”。怎么样让他们能觉得“读书有用”?支教结束后,我继续在教育公益领域寻找这个答案。” —— 对于大多数的孩子而言,读书,就是为了实实在在的,那些经过努力就可以实现的梦想 —— 不是要当这个“家”,那个“家”,就是一份“工作”。


与昨天依靠幻想来逃避残酷现实的战地儿童相比,我国的许多青少年们,却因为缺乏对未来的想象和认知,而深陷辍学的囹圄。


吞过安眠药的“中年少女


今年我26,脱发、失眠、保温杯时常泡着养生茶。“中年少女”身体衰落的表现一个不少。住北京的东边,每天地铁通勤一个半小时到上班的地方。前几天有人对我说:“楼下的隔断刚刚拆了,你们屋别嘚瑟。我还会复查,会密切地关注你们。”作为一个北漂,我活在挣扎边缘——2017年北京的冬天,真是够冷的。

 

13年前,13岁的我在晚自习上吞下一瓶安眠药片。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,英语老师批评讽刺我的声音,还隐隐约约陆续传来。而我的老师和同学,从来也没有问过我,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我不想继续活下去。出院后,依然没有。

 

我恨他,我觉得他是个坏老师。有时候,老师的一句话就可能毁掉一个学生。后来我开始失眠,在家里也不爱说话。

 

我像《这个杀手不太冷》中的小女孩一样,想问问不待见我的老师:

 

——“人生总是这么苦么,还是只有当学生的时候苦?”

——“总是这么苦”。

 

但我也遇到过好老师。高三的夏天,快高考了。中午我正在奋笔疾书的时候,我的新班主任问我:“吃饭了没有?快考试了,身体也要注意啊”。我很惊讶,从座位上站了起来,低着头也不知道说什么,但我的心里非常感谢他 —— 老师不经意的几句话,也能给人温暖。

 

5年前,大学毕业了。我选择了去支教,身边人都很不理解。我父亲说:“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。你一个才大学毕业的小姑娘,去了能干什么?能产生什么样的影响?” 大学同学们也劝我:“现在公益圈那么新,那么乱。郭美美事件后大家都在骂呢,去了干嘛?”“你一个学财经的,去教书,你行吗?”“支教有工资吗?你以后怎么办?”“你还嫁不嫁人了?你还买不买房了?”……可我就是想去啊,想成为一个好老师,想帮助别人。不是因为工资,不是因为“大家都说这公司好”。

 

就是因为,也许我的一句话就能影响一个人。我想成为一个这样的人。

 

“不读书也是一种选择”?


支教学校在边陲西南澜沧江畔的一个小镇,有1000名左右的学生。去了学校发现,想做一名好老师,并不简单。第一节课,就有学生飞到了课桌上跳来跳去,向我吹起了口哨——对,不是渴望求知的大眼睛。噢,我被安排到了被其他老师称为“本校10年最差的年级”,当地老师都不愿意接。支教老师嘛,教差没关系,反正是倒数第一了,教好的话就是意外惊喜。

 

“惨上加惨”的是,我被分配到了教历史 —— 这可是我最怕的“非常枯燥”的科目之一。可是我去的那年,历史刚刚被确定为中考考试科目,而学校非常缺老师。然而,还有更可怕的。

 

我第一次发现我和他们的不同,不是成绩,而是“不读书也是一种选择”。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。当我了解到,70%以上的学生是留守儿童——父母当中至少一个人在外打工;不少同学甚至等不到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;有女生毕业后就结婚了;附近还有村民吸毒、贩毒。


我不甘心,我做了很多努力。课堂上我使出浑身解数希望学生喜欢上历史,喜欢上学习。我带着他们“唱历史,演历史,画历史,讲历史”,最后不仅让他们真的喜欢上了历史,同时也因为成绩的进步,帮助很多同学找到了自信, 让他们和我一起相信“追求进步,是一种人生态度”。当然,平均分从最后一名变成全县第一名,让所有人都非常意外,包括我自己。课外,我希望每个学生觉得“自己是特别的”——我走访了235个学生的家,最远的学生家单程要5个小时才能走到。后来,我发现他们大多数都没有自己的一张全家福,于是就开始了送同学一张全家福的计划。之后还进行了免费配眼镜,图书馆,广播站,奖学金等等活动……

 

半年前的暑假,进入高中的我教的第一批学生高考了,好消息陆续传来 ——

 

学霸守文考入中科院大学,来到北京。最近期末了,他说“知识很难,学习有点跟不上”,看来科学家的路不好走。

 

守文


科代表汝芹,考入云南林业大学。最近她在学校的有奖征文比赛中获奖了,还主持了学校的迎新的晚会——“这几天,天天熬夜啊老师”,她成为了一个能独挡一面的Leader(团队领导)了。

 

汝芹(前排右一)


初中时挺寡言的学生P哥去了武汉大学。刚开学时报名社团都没选上,但是不久前去做公众演讲了,最近还去辩论了,告诉我“虽败犹荣,收获很大”。


 P哥


培进考入了我的母校,西南财经大学。和我从师生变成了校友,“回成都请他吃饭”的小目标还暂时没能实现。

 

培进(左一)


 培进


开心甚至偶尔有些小得意的同时,我也有难过、自责的时候。

 

几年前我那么努力,也没能阻止超过一半学生的退学 —— 初一的时候,整个年级有350多人,初三要中考时,只剩146人,还没毕业,辍学率已有60%。这些辍学的同学现在怎么样呢?


比如小红。小红是我给他取的绰号,因为家访时他穿着一件红彤彤的衣服。他挺聪明,在历史课上也很努力地学习,但是拿到初中毕业证之后,还是没有读书。


小红


今年他18岁,和我一样成为了 “社会人”。现在他在深圳的一个手机工厂打工,组装手机配件。最近联系他,他说“最近年底了,很忙要出货。”问是什么货,他科普道,“是出口到外国的按键手机,俗称老人机”。

 

毕业合照


我常常在想,对于当时那些不想继续读书的学生,我的鼓励,我的加油,是不是“徒劳”?是不是那时我在“浪费”他们的时间?那时他们,是不是身在课堂就想着以后的几万块工资了?


以梦为马,驰骋人生旅途


其实因为家庭原因退学的学生很少,更多的时候是因为,不知道“读书有什么用”。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觉得“读书有用”?我支教结束后,继续在教育公益领域寻找这个答案。后来,我找到了。

 

答案是“自己未来要做什么”。不是单纯为了工资读书,不是为了家长、为了“光宗耀祖”而读书,不是为了“清华北大”读书,而是为了实实在在的那些经过努力就可以实现的梦想而读书。一个人读不读书,读多久的书,最后都会回归到“做什么”。如果是成为农民,我希望他们是一个懂得科学方法的农民,而不是单纯地“靠天吃饭”——我支教的地方盛产茶,如果雨水太多,夏茶一斤就2、3角,摘7、8个小时也就赚几块钱;如果是外出务工,我也希望他们通过自己的学习,之后能做一个知识要求更高的,而不是仅仅靠体力吃“青春饭”的工作 —— 不仅是因为几年后不再有体力可以消耗了,而是随着科技进步、产业升级,未来这样的工作会越来越少。

 

我总是时不时地回想起我高考时的那个暑假。那时我对于学校和专业了解非常少,身边基本没有什么资源可以求助。“国际经济与贸易”这个专业完全是看名字填的。今年暑假当培进问我:“人力资源专业出来可以干什么?”的时候,当时那种茫然、无力、揪心的感觉又回来了。

 

现在中国有7000万的中学生,怎样能影响他们?我想一定不仅仅局限于我支教时那样的“传道受业解惑”,一是影响的数量有限,二是当时我作为一个老师也没从事过那么多的职业,对真实情况了解的不够。我想,一定要利用科技,综合调动社会的资源来解决这个问题。线上有线上的优势,线下有线下的魅力。


我现在从事的“途梦”项目正在做这一点:通过互联网在线直播的方式,邀请各行各业的职业人来给学生分享自己职业的真实客观的情况,分享自己的成长故事。哪怕有一个孩子听进去了一句话,能产生一点影响也是好的。


我真的希望,如果中国教育的未来,还会有像我的成长经历一样,出现“家长很难知道,老师很难支持,学生很难看见”这样的尴尬时刻,“途梦”会是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,希望他们不要牺牲大量无谓的时间去试错了。

 

我再也无法忍受与社会、与未来脱节的课堂了,真的。

 

2018到来,我马上27。今年的冬天,北京很少有霾,大多数的天气不可思议地晴朗着。我希望,当学生们回答“我为什么读书”、“我以后想做什么”的时候,脑海里不再灰蒙蒙一片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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